前几天，一家医院的投资人与我电话沟通，关于他旗下一家医院的事。因为当下常见的原因，这家医院自去年下半年开始陷入困境。经过大半年的努力，最终还是无力回天，医院只能关门歇业。他说，政府给了他三条路：一是继续设法经营，二是政府收购（也只是不动产），三是破产清算。

　　我与他逐条分析。

　　第一选项是继续经营，那是政府的客气话，不说也罢。能继续经营也就不需要你发话了；

　　第二选项是政府收购。政府无意接管和续办医院，只是想把不动产（约10000平米房产）收回去（土地是政府划拨的）。医院关门，自身最大的价值——经营价值便失去，固定资产的价值，是远远清偿不了全部债务，那么所得款项清偿哪些债务？处理不当，会有其他次生风险，甚至刑责。这是一个复杂的技术问题，需要仔细斟酌；

　　第三选项是破产清算。破产清算就是通过司法手段，把医院的全部资产拍卖变现后清偿债务。我与他分析了可能的问题：一是拍卖的成功率、时间、和金额，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，即使前两项没问题，最后拍卖的价格也大概率是合理评估价的70%甚至50%或更低；二是医院的负债，尤其哪些非经营性负债，肯定有个人连带责任担保（他说是的，有的还有家人担保），一旦破产清算，债务主体没了，剩余部分债务将全部变成你自己和家人的债务。

　　也就是，破产，并不是“什么都没有了”这么简单，而是资产都没有了，债却要个人背下去。

　　所以，我建议，还是与政府先谈，至少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，能卖多少，债务又怎么还，还是可以商量的。

　　而司法破产，尽管是当下很多医院“依法寻死”的路，但这是一条不归路。一旦启动，一是不能回头，二是债务人主动权全失，必须谨慎选择。

　　司法破产是一条通过合法手段清偿和剥离债务的路径。这两年，每年都有很多医院通过这条路，让医院重生或死亡。

　　破产有两个前提，只要有一个即可，或是资不抵债，或是无法清偿到期债务。破产又有两种模式，破产重整和破产清算，也还有一种模式，叫破产和解，但难度很大。

　　重整一般是那些经营情况良好，危局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非经营因素造成的医院。这些医院，可以通过重整，保护医院，把医院的债务合法剥离或部分转移到连带责任人身上，让医院轻装上阵。重整后的医院，将会焕发新的生机，所以，这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，叫“破产保护”。破产重整的“死”，实际上是一种“涅槃重生”。

　　而医院经营不好，入不敷出，除了无法清偿到期债务，或资不抵债。就连医院自身的经营性现金流都已无法保证，且也不大会有好转的希望。这样的医院，已基本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，再便宜的价格，也没有人愿意接手——也即失去了重整的价值和可能性。这些医院，如果要通过司法程序合法清理债务，那只有破产清算。通过拍卖医院的资产清偿债务，而把那些余下来的有连带担保的债务，又全部转移到担保人身上。

　　这两年来，行业进入低谷，每天都有医院面临生死考验，大部分以各种方式死亡了，也有一部分通过各种方式重生了下来。眼下还是有很多医院面临死亡，如何选择生死？破产是很重要的一种，也是通过法律手段定生死的一种“死”法。

　　但是，医院即便已经到了“非死不可”的地步，也要谨慎地选择死法，就如前述。司法破产的死法，对医院投资人或实控人来说，选择时必须谨慎。搞不好，万劫不复。

　　破产重整，对有继续经营价值的医院，可以起到剥离债务、保护医院的作用。但如果医院的债务与医院投资人有连带责任关系（如很多非经营性债务一般都会有个人甚至家人的担保），走破产之路，保护了医院，但牺牲了你自己，自己可能丢了医院，背了债务，失去了可能是还债的唯一来源，自己甚至家庭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这是ZG式破产与西方的最大不同。国外的破产是保护投资人、保护企业，而我们目前，是保护了企业，却牺牲了投资人。

　　破产的结果是，即使医院还有很好的经营价值和前景，但是，与你已经没有关系——除非你做技术性处理——换个马甲。二是，如果医院的债务你承担了连带责任，那么就是通过法律手段，资产管理人和FY把原来属于医院的债务（尽管可能通过破产程序得到了部分清偿，但是很有限）大部分全部合法地转嫁到了你自己身上。

　　所以，每一家负债较大的医院和投资人，无论你的医院有没有经营前景，启动破产，一定要慎重。重要的事情，说多遍。

　　有重整价值的医院、经过努力无法与债权人达成谅解方案、医院债务与个人连带不多的，可以选择破产重整；

　　破产程序启动后，你还可以尝试博一下的是，通过管理人，能不能达成破产和解，或许，可以通过司法手段，把医院重新保留到你自己手中。当然，和解协议的达成必须要基于你有后续履约的能力。

　　如果破产和解能够做成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但这需要投资人的高度智慧：法务、财务，情商、智商，都要高。

　　医院债务与个人连带没有或不多，可以启动破产，如果有人愿意投资，就走重整，这样清偿率会高一些，如果没有人投资，只能清算。司法破产程序可以合法地把债务“赖”掉，当然个人连带责任的债务最终还是要转移到你个人身上，除非个人合并破产，或与债权人协商清偿。

　　司法破产，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，这是一个利用合法手段，把债务人的财产强行贱卖处理，损害债务人和全体债权人利益的司法程序。受益人是管理人，可以优先拿到一笔不菲的佣金，还有资产受买人，他们可以通过司法手段拿到一个低风险、低成本、很可能还是优质资产。

　　司法破产，还有一个最大问题是，你把医院和资产处置的主动权全部放弃，而接手的所谓管理人，说是法院的代言人，债权人的利益代表，无疑是债务人的“敌人”。在债务人面前，管理人是没有人性的。对债务人的态度，他们就是痛打落水狗的那种。一旦进入破产程序，千万不要轻信管理人，要用你时，忽悠你；不用你时，把你往死里坑。

　　另一个可能的问题是，破产重整接盘的，一般很少有很优质或很适合这家医院的投资人。

　　破产，在国外，是一种保护，企业和个人都能得到保护，即便企业清算，至少个人也能通过债务清理等方式，得到重生。但在ZG，尤其ZG的民企，说是有限责任公司，实际上是责任无限公司。由于融资环境、个人破产法等的不成熟，企业破产实际上是硬生生把全部危机从企业、从社会，全部转嫁到企业主个人和家庭身上，可以让你永难翻身。

　　所以，医院即便到了濒死，也要谨慎选择破产。能与债权人协商的，最好协商处理，其实这样，对大家都好，包括债权人，至少可以让债务人资产余值最大化。

　　不过，有一种情况，必须启动破产。就是你如果有员工欠薪，在医院还有资产，同时又有很多执行案子且资产处置覆盖不了全部债务的前提下，你必须启动破产，否则员工欠薪得不到优先清偿。除非你另有办法清偿员工欠薪。否则，再大的风险，你也必须启动破产以清偿员工欠薪。这也算你到此为止给跟了你多年的员工的最后一份交待，也算是你的最后一份担当。